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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7章沖突和面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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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7章 沖突和面子

一個尚膳監的僉書當然不算什麽,劉師爺也是讀書人出身,內心也不大看得起王禮。但此人乃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王仁的幹兒子,王仁雖說特立獨行,不與內廷眾人勾連,但畢竟都是些沒卵子的貨,天知道暗中是什麽樣的關系?

再說就算他們與東廠七狼八虎之類不睦,但王仁乃是天子近人,要是在適當的時候說一些不適當的話,鄭知府的前程可也要受到影響。所以既然是王禮開口要刀,劉師爺當然是要小心翼翼的應付。

原本劉師爺確確實實是想給葉行遠一個面子,畢竟對方代表定湖省送祥瑞進京,這其中詳情雖不清楚,但這個行動本身就代表了定湖省官場對這位新科解元的支持。

巡撫、布政使、按察使三位大員一個都沒來,甚至也沒有一位正式的省中官員出面,而是由一位年輕的舉人擔任送祥瑞的正使。這在祥瑞便是大功的當今,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。

要麽這祥瑞有問題,要麽就是定湖省官場都在主動給這個年輕人讓路,給他獨占這個功勞和榮耀。第一種情況應該不會發生,因為若是祥瑞有假,自巡撫往下都會吃掛落,可不是不出面就能避免的。

而要是第二種情況,那這個少年人可就不簡單了。他是誰人家子弟,竟能讓一省封疆都退避三舍?

所以劉師爺叫住了鄭知府之後,並沒有讓他急著做出裁斷,而是想從中說和,一來摸一摸葉行遠的底,二來試圖讓雙方各退一步,能夠有個共識。沒想到葉行遠年輕氣盛,王公公又是咄咄逼人,兩句話沒說就等於翻臉,這可讓他夾在中間難受得很。

如今聽葉行遠說出這番話,劉師爺知道自己不得不開口了,忙又勸道:“葉公子何必如此倔強,人若死了,公子要刀又有何用?我們且好好商量商量,不過一個不相幹人的性命,不必為此傷了咱們的和氣。”

葉行遠不知怎的心頭火起,看不得他們這般草菅人命的模樣,胸中正義感湧了上來,叱喝道:“於你們是不相幹人的性命,於我便是好友,於百姓便是李家忠良之後,豈可如此隨意輕賤?

若是京兆府迫於權勢,執意如此,那我哪怕是公車上書告禦狀,也要將此事折辯得明明白白!”

王公公怒極反笑,“劉師爺,你聽聽這少年說的什麽?他是說你們迫於權勢,構陷忠良,草菅人命來著!照他這麽說,咱家豈不是成了白臉的奸臣?好好好,咱家既然擔了這個虛名,那就逼迫到底了!

今日這寶刀,我是要定了!京兆府立刻便給我送到別府。至於這李成,也是死定了,殺人償命,有何猶豫!京兆府還敢徇私枉法麽?”

葉行遠針鋒相對,“本朝律法,雙方格鬥,誤傷人命,不過杖一百,徒三年,談什麽殺人償命?公公在尚膳監辦事,只負責皇家膳食,哪裏又管司法諸事?莫非想後宮幹政不成?”

一頂大帽子扣上來,王公公氣得七竅生煙,偏又無法反駁。劉師爺咳嗽一聲,連忙開口,“葉公子,莫要嘴硬,就算是杖一百,李成體弱,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,何必要為此而起爭執?”

他雖然忌憚葉行遠,但是王公公的威脅明顯更在實處,這種時候還是有所偏向。所謂“李成體弱”雲雲,當然是信口胡說,無非只是給葉行遠傳遞一個信號。

就算打官司打成誤殺,一百杖下去瘐斃犯人也是正常,追究不了任何人的責任。他們要李成死,易如反掌,葉行遠這種針對全無意義。

果然你也赤膊上陣了?葉行遠冷笑道:“李成體弱確有其事,百杖之下只怕難得活命,這是因他自幼便有迷心之癥,行事糊塗。我已請醫官徹查其身,若是格殺王狗兒之時乃是迷心癥暫時發作,那就不能追究其刑責,只責令看管便是,這總不會瘐斃了吧?”

你說李成體弱,那我幹脆就順著說下去,這是葉行遠剛聽幾個老吏所說的法子,他現學現賣,倒是把劉師爺給震住了。

京城中的官吏要比地方上的人見識多也精明,但是論起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法子,那京中遠遠比不上地方。

地方上不能如京兆府這般肆無忌憚,為了撈錢撈人,千奇百怪無奇不有,什麽怪主意都能想得出來。這“精神病”法只是標配,但是用在這兒卻能讓人束手無策。

尤其是葉行遠這種年輕公子,少年得意的解元,怎麽有這麽猥瑣的主意?劉師爺擦了擦額頭的冷汗,打圓場道:“葉公子莫要鉆牛角尖,如此死硬到底,對大家又有什麽好處?”

要是葉行遠背後沒有隱隱站著定湖省官場,劉師爺當然也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脅,平頭百姓就算你鬧嚷嚷自己是精神病殺人不犯法又有何用?官字兩張口,說你有病你就算沒病也有病,說你沒病就算你有病也是沒病。

但葉行遠卻真有運作成此事的資源,要是他豁出去不管,把這件事給鬧大了,無論是哪一方都不好下臺。劉師爺現在有些後悔把葉行遠找來商量了,早知道直接在公堂之上判了,再回頭晚上偷偷找幾個獄卒用沾水的黃紙悶死了李成,報個暴斃。

木已成舟之後,葉行遠應該不會不依不饒魚死網破了吧?現在把話說得太明,打草驚蛇,激起了這位公子爺的氣性,倒是有些難辦。

葉行遠長笑道:“我這人脾氣便是這般,既然別人不讓我高興,那大家都不要高興。誠如劉師爺所言,李成與我不過只是初識,他死不死與我幹系不大,但我既然插手此事,今日便是想讓他活下來。

他要是死了,我豈不是沒有面子?你們無非是想要寶刀,也不是要他的命,偏不肯兩全其美,那就大家一拍兩散。”

葉行遠刻意裝了幾分紈絝氣,現在那陣如翔湧的正義感又平息了下去,於是他又可以冷靜思考。今日之事其實簡單,王公公要寶刀,他要保李成的命,本來各取所需,並無矛盾。偏偏對方仗勢欺人想要殺人斷絕後患,這才惹出沖突。

現在李成還在大牢裏面,要是自己強調要保李成的命,反而被別人拿捏住了,倒不如幹脆說是面子問題,這樣無論李成死不死,劉師爺都得擔心葉行遠紈絝脾氣發作。

果然劉師爺又想多了,只是因為面子問題,就敢跟王公公擡杠死扛,這少年背後的能量,或許還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!

你看他說話那語氣,絲毫沒有把王公公放在眼裏,難道他真的有什麽了不得的來頭?能夠讓定湖省官場推出來獨占功勞的少年,絕對不會是楞頭青,他既然這麽說,一定會有所倚仗!

劉師爺想到此處,覺得為了這樣一件小事讓雙方吵翻實屬不智,話風一轉,反過來卻開始勸王公公,“公公,葉公子這話說得也有道理,說起來公公也不過只是為了求這寶刀,如今李成走投無路,早就心甘情願將寶刀獻了出來,不必擔心有什麽後患。

要不然這樣,就由本府出個公證,說這李成自願將寶刀轉讓給公公您,銀貨兩訖,再無糾結,這樣可好?”

王公公剛被葉行遠的態度堵得一口氣上不來,如今聽劉師爺的蠢話,更覺得眼冒金星,面紅耳赤道:“胡說八道,此刀乃是禦賜之物,咱家豈能明面上占為己有,你是想讓我犯欺君之罪?”

劉師爺訕訕閉嘴,他倒是沒想到這一節,這時候才明白王公公為什麽非要李成的命,禦賜之物這種東西沒法轉讓,說起來也是後患無窮,也難怪他心狠手黑。

私下賣刀官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,要讓京兆府出證明,一旦事情被揭開,那至少也是個私占禦賜器物的大不敬之罪。

葉行遠見此情況,心中更是有底,微笑道:“李成當日街上賣刀,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,要是那潑皮能拿得出銀錢,何至於有殺身之禍?

依我看來,不若這樣,王公公想要寶刀,只拿錢來。我聽說李成開價三千兩,我也不多索價,就依照這個數給了,日後李成也絕不好意思再來翻臉。”

本來還想息事寧人,送刀放人,誰知道對方態度這麽惡劣,自己既然裝了紈絝,幹脆就裝到底。不但要救人出來,還順便咬上一口,這樣才不會顯得太軟弱。

“三千兩?做你的春秋大夢!”王公公大為肉痛,吹胡子瞪眼睛想要發脾氣,但臉上又閃過一絲猶豫之色,被葉行遠給捕捉到了,心下篤定。

劉師爺也是人精,哪能沒註意到王公公的神情變化,心中料知他對寶刀是志在必得,而如今既然嚇不住葉行遠,那大概就只能破財消災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。

他忙向葉行遠告了個罪,扯著王公公到後面商量,將自己對葉行遠的揣測半真半假的說與他聽,又勸道:“三千兩銀子對公公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,就當是施舍了又如何,如今這小子態度強硬,再行壓迫,只怕夜長夢多,影響這寶刀歸屬……”

王公公最怕寶刀到不了手,咬牙道:“好!三千兩便三千兩!胡襄州倒是派得好人才,日後咱家非要討得這筆債回來不可!”

定湖巡撫胡大人籍貫襄州,王公公不知葉行遠底細,幹脆把這筆賬都算到了胡大人身上。

江州城巡撫衙門之中,胡大人只覺得突然天寒,背上涼颼颼的,趕緊叫人加了件大毛的衣服。瞧見外面日頭暖和,也不知道冷風何起,有些莫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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